黔中周家(1/2)
世代为官,前朝重臣,改朝换代后依然有如此仕途,不是当今圣上的恩典,而是周家向来子嗣单薄,不似世家大族盘根错节。只要轻轻挑起,就是一整条干净利落的血脉,斩草除根太过简单。
弱小也有存在的理由,卑贱也是一线生机。
传闻周家老家主是研习奇门遁甲的神人。舒珣也只是偶尔听师尊提起,上一辈政权更迭之际,有一位周姓老人曾经不远万里,三步一叩头拜到三清殿上,扬言只要天雪山愿为中原驱逐胡虏,他愿意交出毕生所学,并自断双手,不与天雪山争锋。
天雪山立足江湖,千百年的根基,甚至比有些国家更为长久。它所拥有的势力舒珣不会不清楚,只是从未体会过,人皇朝圣,百家俯首。
但,即使如此也只能是江湖门派,身在江湖,所有的避世都被看作懦夫行径,更何况树大招风。
舒珣记事时,天雪山是和谐安定,无人敢侵犯。而此前,无论是绿林好汉还是朝堂武官都曾对其打压,结果可想而知。
只有一项,便是墨家机关之术,江湖多称奇门遁甲之术,天雪山曾接连败落。
老人眼含热泪,连说话都难以咬字清晰。他跪拜着,念着旁人听不清或听不懂的颂词,每念一句,脸上的沟壑像是长脚的虫子动了动身体,爬过一寸肌肤。每一个叩头用了十足的力气,十足的诚意。
为儿孙祈福庇护的祖辈也不过是这样苦心孤诣吧,只不过这个老人身上还压着更多非亲之人。
时间一久,老人急了,来时千里迢迢,而军情日行千里。
三清殿外的白玉板上溅上一滩殷红的血,一双不符合年龄的双手还能算是修长灵活,如果没有横亘的血盆大口,应该也是漂亮的,人们对于最珍重的事物总是拼尽全力维护。
引以为傲的奇技淫巧和家国道义,孰轻孰重,立见分晓。
周老人的出现,无论是出于正心诚意、为民请命还是对天雪山累累功绩、万年英名,都是一桩好事,是可遇不可求的转机。
师尊拒绝了,干脆利落,甚至都没有见一眼这个落魄狼狈的贵族。
向江湖中人低头,本就羞耻,何况又吃了闭门羹。周老人在出山后的几天就死在了回家的途中。
出师未捷身先死。
师尊说,她无能为力。之后,一位师叔叛出天雪山。
而周老人最终草草下葬,秘不发丧。前隋也凉薄至此,怨怼老人失了儒士的颜面。
那一年北疆的蛮人在中原的边境大肆掠夺,烧杀抢掠无恶不作;也是那一年,前隋桓帝自尽于骄奢淫逸的未央宫中,李唐高祖继位。
一段乱世英雄问鼎中原的戏码继而上演,重振国纪纲本,驱逐外寇外侮。
一时间四海昌平,河清海晏,也应了分久必合之说。
或许是同袍之谊,又或者是周老人的肝胆忠心,周家在一场又一场的权谋争斗中存活下来。却再也没有人见到从周家飞出的木鸟,也再没见过周家人踏足过一步璇玑院。
原本能制造巨鸢飞鸾,亭阁危楼的人,只能把利器用来刻刻字。
舒珣打量着她牵着的小孩,眉眼清隽,日后长开了也是能俘获一众芳心的男子。本是应当在锦绣丛中长大的文人,却磨了一身酸涩的市井气。
“姐姐,你看,明轩手上有五个茧哦,父亲说等磨出十个茧就能和先祖一样的厉害。”
“嗯,真的很厉害。”舒珣由衷的感叹,她得承认对周氏老人对敬佩。
“明轩,”舒珣轻柔地唤他,“你有想过自己的娘亲吗?”
周明轩眼睛中闪烁的灵动光彩暗淡呆滞下来,委屈又可怜的语气让舒珣听了也忍不住心疼。
“姐姐,明轩自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娘亲,父亲说娘亲是惊艳决绝的女子,总是让明轩不要辱没了娘亲的名声。”
仕途男子多薄幸,愿得一人心,白首不分离者极少。周复发妻已亡,却还是孑然一身,终身缅怀,已是难得的痴情。
周家子嗣单薄也与此多有相关。
“姐姐,你的娘亲呢?”明轩眨着灵动清澈的大眼睛,认真地看向舒珣。
“我…我也没有见过。”舒珣沉默了一会,思索着合适恰当的表达,手却突然被明轩抓了过去。
“姐姐,别伤心。父亲说,江湖中人与天地同衾,是日月星辰的儿女。”
舒珣看着他稚嫩而认真的脸,想着,这样小的孩子顶多算是聪颖,不能说他城府如何。
“我没有伤心,我从小被师尊照看长大,旁人有的我一点也不缺。”
“倒是你,小小年纪懂得还不少。”
舒珣去勾周明轩的圆嘟嘟的小鼻子,惹得他咯咯直笑。
“父亲说,我们周家也是江湖中人。和姐姐一样哦。”
舒珣听到这句,微一愣神。
江湖中人吗?
尽管洒脱自在,奔波劳累,四处漂泊,乃至受生计所迫,改变初心,精于算计都是江湖人所要经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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